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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七章 交手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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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扛我的人跑得很急,我头面朝下,坡上草木杂多时不时刮到身子,衣服上豁开好几条口。

    糢模糊糊间,脸面上点点冰凉,虚开眼睛瞅见豆大的水滴。

    下雨了。

    不知跑了多长时间,李师叔说话了,他喊停下,大伙儿附近找地方休息。王金全不干,嚷嚷怪物撵上来就没活路咯,能跑还不赶紧逃命?

    扛我的人气不过,大骂:“你狗的能跑?那你扛个人试试,再逼话多老子弄死你!”

    王金全不吭气了,毛手毛脚扶下我,掺到一棵树下坐。我的头还晕痛,勉强支起身子,隔着不远处,胖子仰八叉躺地上,大口大口喘粗气。

    胖子见我醒来,冲自己脑袋指指,额头上有一坨鸡蛋大的青包,合着刚才发狂胡乱扔石块,砸中的人是他。

    雨越下越大,我歇了一阵,感觉好了许多,抬头瞧见枝繁叶茂的树冠,情不自禁暗赞叹,这玩意儿造型繁复,李师叔居然能仿着画下来,着实不简单。

    突然,我想起一桩事,惊坐起来四处望。

    我问:“顺子呢?有人扛顺子没?”

    无人言语各自打量四周,瞧这情形我心凉了半截,合着刚逃跑的时候忘了顺子,人现在还挂树呢…;…;

    顺子归王金全照看,既便他扛不走顺子,好歹也得吱个声儿吧。胖子毛了,骂骂咧咧揪住他衣领,吼道:“亲儿子都不管了,狗的还是不是人!?”

    王金全不搭话,哭丧着脸使劲捶自己脑袋,嘴里嘟囔不是故意的,刚跑得急把这茬忘了。

    我摸了摸口袋,符纸还在,心头安稳了几分,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,说:“我回去找!人肯定还在!肯定在!!”

    “老子跟你一起!”胖子甩开王金全,抹了把脸上泥水大吼,陈浪和张晓东啥话没讲,站起来准备动身。

    李师叔从腰带上抽出铜笔,用手摸树丈量范围,接着吩咐道:“小胖子留下替我护法,去的人不管有没有找着娃,尽量别和姓杜的人动手,一个时辰之内必须回这里,明白吗?”。

    李师叔俯下身子,再次布转伤阵法,这次画的很吃力,握笔的手无端端哆嗦,嘴唇颤抖不止。

    转伤阵有违天和,使用起来那是要付出代价的,常人用次把次已属不易,一而再再而三的搞,绝非开玩笑。

    我有些担忧,瞧着李师叔没动身,他却像后脑勺长了眼,头也不抬催促:“楞着干啥?去呀!”

    …;…;…;…;

    我们顺原路返回,王金泉担心和追兵遇见,建议溜个弯回去,陈浪却说不可能,眼下的情形杜天威想追也追不上,一来下雨天猫寻不到气味,二来猫怕沾水,下恁大的雨,那帮子怪物早躲起来了。

    “只不过…;…;”陈浪顿了顿,接下来的话没讲,闷头继续前进。

    雨天山路泥泞,一路上不知跌了多少跟头,且跑且走约摸半个钟,方才赶回了原先那片林子。

    因为担心有埋伏,远远躲齐腰深的草窝里打望,杜天威一伙人没了踪影,地上冻住的尸体也被搬走,除了树上清晰可见的爪牙印,“战场”基本打扫得一干二净。

    顺子果真还在树上,黑乎乎一团没动静,也不知道情况咋样。

    王金权着急救人,撅屁股爬出草窝,陈浪拽他腿拖回来,说道:“用过胶水板子逮耗子没?”

    这话问得莫名其妙,王金全一脸懵逼:“啥玩意儿?”

    陈浪说的胶水板子,就是粘鼠板,那是城里人才会用,乡下地方耗子成堆,平常大家见怪不怪,即便是要捉那也是猫的事儿,粘鼠板这种玩意儿,真心没几人见过。

    “呐,用胶板粘耗子,那只是第一步。”陈浪解释说:“最重要的,粘住了可千万别扔,搁上一两天有惊喜,耗子有灵性,只要板子上的同类没死,一准儿排队来救,到时候就能一窝端。”

    陈浪说罢,指了指顺子头顶的树冠:“现在,我们就是那耗子。”

    王金全听得一脸懵逼,我倒是懂他的意思,杜天威料准咱会回头救人,所以故意留下顺子,也就是说林子周遭铁定有埋伏,再者,猫虽怕水但会爬树,若是换我设伏,浓密的树冠便是最好藏身之处。

    我没吭气儿,看陈浪接下来杂做,他瞅了瞅河滩继续道:“先探路再下手,查明埋伏的人不多,索性直接抢人。”

    到这里我也糊涂了,忍不住问,你咋知道有多少人?难不成叫他们都出来,站一排给数数?

    陈浪拍了拍我肩头:“就是要数数,你们待会儿听响便是了,人一出来可得数清楚喽。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陈浪猫起腰往山下跑,三窜两跳消失在黑暗中,剩下三人面面相觑。

    张晓东俯到我身边,小声比划:“这家伙不是出家人么?逮耗子的法子这么残忍,来不来就想一窝端,说好的慈悲为怀呢?”

    我无语…;…;

    约摸十来分钟,山下忽地轰隆隆响起来,搁在河滩的搅拌机平白无故启动,有人往机器里扔了石块,喀喇喀喇响个不停。

    不仅机器响,原本黑寂的工棚,灯泡接二连三亮起来,工地用灯属于串联,一拉闸全开,霎时间连河滩都照透亮。

    我瞅见有人从工棚爬出来,一路狂窜上河滩,围着搅拌机四周转悠。

    不消说,动机器铁定陈浪搞的,目地是吸引人出来。

    我趁这功夫赶紧数人,除开之前天门符灭掉的,数了四五遍确定都到齐了。

    “人全在上头,我们救人。”我小声道。

    王金泉迫不及待冲到树下,脱掉鞋环抱树干,脚丫子蹬紧噌噌噌往上窜,这家伙爬树是一把好手,三两下功夫便爬到树杈,踩着杈子挪向顺子。

    先前为了防顺子掉下来,绑了几圈绳子,王金全解下绳头捆顺子腰上,另一头绕树杈打上死结,提拎着人缓缓往下放。

    我同张晓东在下头准备接人,原以为不吭声儿便没事儿,可王金泉绳子放了一半,他头顶茂密的叶子里亮起一对荧光。

    王金全瞧不见,荧光“唰”的俯冲,我还来不及叫出声,王金全后颈咔的一声脆响,脑瓜子斜斜歪倒。

    荧光咬断了他的脖子,王金全却没松开手头绳子,整个人贴紧树杈,顿了顿继续往下放。

    此时,我才瞅清荧光真面目——田虎。

    田虎倒垂树上,咬住王金全脖子左右晃,试图将他叼走,王金全青筋凸胀眼珠子突老大,硬是憋住一口气不松手,直到将顺子放到地面。

    我飞扑抱住顺子,张晓东挥砍刀往上扔,这一飞没砍中田虎,刀头贴着肩头隐没入树冠,树上还藏着人,稀里哗啦动静越来越大。

    张晓东见势不妙,大吼:“快跑,上头还有人!”

    我却不走死盯着树上,王金全还有气儿,举胳膊反手打背后的人,脖子断了哪里还有气力,软塌塌捶了几拳。

    这举动激怒田虎,发狠叼住脖子往上拖,人像一张没份量的布头,缓缓往上升。

    可王金全还没死,嘴里含含糊糊挤出最后一句。

    他说:“同娃讲…;…;莫恨我…;…;。”

    王金全消失在树顶,又有几人露了脸,搅拌机组组长,上门婆姨,还有刚娃…;…;我反应过来,早先搁队上的尸体,也被杜天威利用。

    张晓东越发着急,死劲拉我走,大吼说:“他死啦!死啦!再不走顺子也得死!!”

    我惊看顺子,喉头纱布血水模糊,人撑不了多长时间,我一咬牙扛起顺子,扎进瓢泼大雨。

    我玩命的跑,王金全被拖走的情形,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,是我算漏了人,害他无故丧命。

    真不知道待顺子醒来该如何同他讲…;…;王金全这醉酒,打婆娘,欺负顺子的一生,其实…;…;比谁过得都痛苦。

    我好后悔,放声大哭起来。

    …;…;…;…;…;…;

    逃回先前约定的地方,陈浪和胖子远远迎上来,陈浪瞅了瞅我和张晓东,下意识往后看。

    他默不作声,仿佛一切都明白了,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。

    胖子想接顺子,我不肯,埋头擦肩而过,听得他在后头问话:“咋才回来呢!都没伤着吧?姓王的老王八蛋呢?”

    我停下脚步,头也不回:“死了!为救他儿子,死了!!”

    身后,寂静无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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